雲林野溪整治實錄
文/陳清圳(雲林縣野鳥學會常務理事)
整整六年,筆者和一些夥伴長期在雲林山林進行一些調查,除了印證雲林淺山地區孕育豐富的自然資源 ,同時也發現境內存在許多的問題,這些問題包含棲地破壞(陸砂開採、水庫興建以及野溪整治);野生動物獵捕;環境污染等,使得幾年來雲林淺山地區地景地貌、生物相變化甚劇,除了我們認為造成棲地破壞無可彌補的水庫興建外,後來發現野溪整治就如同癌症一般,從初期零星幾個點,後來逐漸擴散到整個丘陵,其對環境的破壞,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。
孕育生命的野溪
斗六台地的野溪是野生動物重要棲息環境
根據特有生物保育中心及中區水資源局的調查報告指出,雲林淺山地區至少包含318種植物、81種鳥類以及21種兩棲類。這些都只侷限在阿里山事業林區第61-73林班地,其中就包含了圓葉布勒德藤、台灣岩生秋海棠等珍稀植物、25種保育鳥類,但是很不幸的這些珍貴的動植物大多生長在溪谷兩側,尤其八色鳥的巢位,主要就構築在鬱閉植被的溪谷兩側,一但溪谷遭受破壞,當然就影響到八色鳥的繁殖;整個族群當然會受到影響,更遑論兩棲類和爬蟲類。在2003年以前,進行該地調查的研究員指出,溪谷兩側的食蛇龜到處都是,晚上只要放十個捕捉籠,隔天大致會有七、八個籠子會捕捉到食蛇龜,而目前放了一星期,能捕獲到一兩隻已經不錯了。
工程的進入
筆者從2000年開始在斗六台地進行生物的調查,基本上斗六丘陵大部分都屬於阿里山事業林區公有林班地。而這三年來野溪整治大部分集中在林內鄉、斗六市山區。屬於阿里山事業林區第61到73林班地,以林務局治理組的案件來說,在2004年、2005年以及2006年共有19處整治地點,如果包含水保局整治案大約有43個點。而整治的原因千奇百怪,經過筆者詢問以及調查員的調查,不外乎希望產業道路水泥化、部分竹林地有些坍塌、為了方便到林地去造林、進去果園可以縮短距離等;更誇張的是,在公有林班地中還有一段溪流被治理,上下游保持很自然的狀態,從航照圖來看,前一年都還保持很天然的植被,隔年就有一條路經過,再一年野溪就被整治了。這典型是先有路,再藉由路徑的開發,進而進行溪流「整治」。
而在2002-2004年三年期間,林務局在林內鄉19個整治點就花費了6810萬元,其實花錢也就算了,一場山林蹂躪的戲碼,不斷的上演。舉一個案例來說,在66林班地我有一個長期監控的地方,原來的溪流林蔭非常茂密,自然狀況很好。它在2005年進行了一次工程,開挖後旁邊的邊坡被切除,之後發現基地有滑落的現象,2006年再整治一次,在年底又發現坍塌,於是2007又整治一次。我問當地居民,此地整治原因為何?居民說:「如果開一條路過去,以後到他的果園可以縮短200公尺的距離。」如此理由,是不是以後居民有需要,都可以比照辦理。
整治三部曲-挖路、築岸、護坡。
生態工法?萬能的護身符?
再者,在2003年筆者與記者曾經揭發過,野溪整治工程造成八色鳥棲地的消失。事件披漏後,官員為此進行檢討,說未來工程期間,將避開八色鳥的繁殖季,工程採用生態工法。聽到這種說法,當然會感覺會無力感,因為大部分的野溪其實都不需整治,假如林班地內沒有任何保全對象,為什要需要整治?而我看到林班地的整治幾乎都沒有保全對象,這是令人無法理解的地方。如果在村莊或有住家的地方,我當然不反對。官員不去檢討需不需要,而是在預設必須整治的前提下,進行整治方式的討論,當然會倒果為因。不過我們也知道,官方的野溪整治案件,後面都有關說的壓力,這也是他們不得不買帳的地方。
另外生態工法,聽起來非常華美的名詞?但是在林班地的整治工程,我們實在看不出有任何生態的意涵。在山林裡坍塌本來就是大自然運行的一部分,藉由坍塌讓生物可以持續生存,不會被演替掉。而過去三年,我們在一一檢視治理單位的整治方法,更會讓人無法相信政府的承諾與威信。在野溪整治工程中,我們可以看到的現象是,遠看溪流的堤岸是一顆顆石頭堆砌而成,但是近看卻是由水泥板模灌製而成像石頭狀的水泥牆,偉哉政府?看來我對於生態工法課程必須重修。
零存整付?消失中的伊甸園
一個大型工程的開發,無可避免的造成環境的破壞與消失,當然容易引人關注,湖山水庫就是一個好例子。但是小型工程的野溪整治卻不容易引人注意。假如湖山水庫工程會直接造成40對八色鳥消失,一條野溪可能造成2-4對八色鳥棄巢無法繁殖,那43個點至少影響到近百對八色鳥的生存,以八色鳥做為當地環境的指標物種,那影響層面更為寬廣,根據當地的研究員林瑞興指出,以八色鳥的活動範圍作為緩衝區的話(右圖),包含朱鸝、藍腹鷴、鳳頭蒼鷹、松雀鷹、大冠鷲、赤腹鷹、灰面鵟鷹、領角鴞、黃嘴角鴞、翠翼鳩、深山竹雞、畫眉、台灣紫嘯鶇、白尾鴝、灰喉山椒鳥和紅尾伯勞等16種保育鳥類都會受到衝擊。而食蛇龜、食蟹貓等珍稀物種當然也無處容身。
嚴格把關
針對不當的野溪整治,長久以來缺乏一個控管的機制,當然我們也知道林務局與水保局也有內部的審核流程,但是每當問題產生後,就代表機制出了問題,是不是只是紙上作業,還是根本沒有審核?而我們提出問題時,常常聽到官方說這些是必須進行的工程、他們做的多好,但是仔細一聽,主辦單位提到的是他們一些成功的案例,而環保團體關注的是,不需要開發的地方就不要開發,兩者之間似乎是平行線。
不過,在這次野溪整治公聽會中,筆者也嗅出不同單位的反省能力,尤其林務局也坦承有做不好的地方,未來會多聽保育團體的聲音。但與其如此,倒不如主辦單位能夠建立比較好的審核機制,讓民間代表能夠參與審核,畢竟同樣要做的是替山林把關。
給自然一個喘息的機會
近年來,不知道是人類跟自然犯了什麼仇,還是基因裡容不下鬱鬱山林的因子,只要人類到達之處,工程開發隨即而來;或是山林及野溪對人類潛藏威脅,不去除難以安眠?人類慢慢的封鎖自己,對來自自然的血脈一一斷絕。一位從事紀錄片拍攝者,有一次進入斗六丘陵,看到整片山頭、溪床變成漠漠黃土,可能體內大自然的基因被橫屍遍野的情景觸動到,就如同魔界二部曲的樹人看到森林被砍伐時,憤怒瞬間爆發,這位朋友痛哭失聲,久久不能自己。
或許你會認為野溪整治和我何關?水庫興建距離我太遙遠?但是不要忘記,一但大自然反撲時,一切的苦難是大家共同承擔,至少你當時是冷漠以對。跨入2008年之際,不管是藍火或是綠火,筆者誠懇呼籲請饒了台灣這片山林,讓山林有一個喘息的機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