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年11月28日 星期三

誰記得「痛痛病」!

我是小六的自然老師,畢業前,有三個和環境有關的單元,讓我有一些感觸。其中有一部分談到水污染,課本上談的無非是一些沒血沒肉的東西,孩子們上了這些課程,可能只得到一些膚淺的概念,如汙水流入農田會有什麼影響?垃圾可以亂丟嗎?或是「我們要怎麼做,才能有乾淨的水。」等讓孩子編造個說法的問答。如果老師們照著課本或指引來教,那肯定只是讓孩子知道一些考試的題材,對於喚起孩子保護環境、認知環境危機,可能影響有限。

幾年來由於參與環境運動,由於想了解過去的運動歷程,因此,我不斷在回溯過去台灣的公害及環保運動史料,很不幸的這些記錄並不容易找,截至目前為止,我所能閱讀的就是民國八十年左右「人間雜誌」所做的報導及以楊憲宏等人的著作,令我感到傷心與憤怒的是,距離不過十年左右的台灣重大公害事件,已幾乎被人遺忘,如果不是有心的追尋,還真不容易了解當時發生的事。問題出在台灣人的健忘嗎?可能是的,但是,更大的問題是從小到大的教材裡沒有這些東西。

不知道是執政者聯合資本家有意要把土地和人民傷痛的歷史,從課本中徹底的抽離,或是編教材的人「心態」及「視野」有問題?

這個禮拜,我告訴孩子這麼一段故事:「現在已經空無一人的桃園縣大潭村,原先住著一群從石門水庫上游被迫遷村的泰雅爾族人,遷村之後,他們花了很長的時間辛苦的闢出自己的農田,然而,大約在民國七十左右,一家化學工廠開始生產,連續十幾年把廢水直接排入農田的溉灌水道中,廢水中含重金屬「鎘」,導致農民種出來的稻米變成彩色米,青菜的也都含有高量的鎘。村民們吃了毒米和青菜以及毒水,身體內累積了許多鎘,鎘破壞了體內的鈣質,造成骨骼、關節變形,使得村民們全身劇痛,被稱為「痛痛病」,痛痛病造成許多村民死亡及帶來終身的痛苦,最後泰雅爾族人只好二度遷村,部落拆散,族人被迫失去集體的文化及部落,一個個迷失在都市的角落。但是高銀化工不過是把廢水管子加長,然後直接把毒水排入海裡。」

這段慘痛的歷史,書寫著資本家和政客如何踐踏土地和弱勢的人民,是水污染活生生的教材,然而它就如同「李長榮化工事件」、「反三晃農藥廠事件」、「二仁溪綠牡蠣事件」、「鹿港反杜邦事件」等公害、環境事件一樣不曾出現在教材中!是台灣人健忘嗎?還是國家和資本家控制的教育體系及教材,有意的遺忘?

對歷史不了解,使台灣人欠缺時空的縱深及廣度,失去了反省能力,即使再大的事件,也是船過水無痕,一件件環境傷痕,變成了歷史懸案,沒有解決的一天;而新的環境問題,則是層出不窮、變本加厲。試問:二仁溪的污染解決了嗎?各地農田污染改善了嗎?工廠節制排放廢水了嗎?答案是:沒有。

攤開報紙,舉兩條新聞看看就知道:

五月十三日,新竹縣新聞「竹市隆恩圳被排毒水魚屍遍佈」魚屍從上游綿延到下游,達五、六公里,死亡魚隻數以萬計,附近居民指控,絕對是不肖廠商排放劇毒水造成。

五月十五日,高雄縣新聞「重金屬廢水染指,老公仔圳垂淚。電鍍廠違規傾倒,百頃良田報廢,縣府不聞不問,鄉民質疑官商勾結。」

台灣政府及人民並沒有從過去的慘痛經驗,學會反省,從而加強對資本家的管制,拒絕高污染產業。我們無知,看不到竹科等代工產業的高污染;我們不敢要求廠商做好污染防治,怕企業出走。於是我們學會麻木,選擇妥協,靠犧牲環境品質及後代子孫立基,來換取沒有尊嚴的生存;我們選擇從破碎的家園出走,住到都市,就看不到光鮮的資本社會,背後的陰暗與醜陋,於是污染繼續、破壞加劇,孩子的未來也愈晦暗。

我不得不呼籲:大家一起來書寫土地和人民的災難史;書寫黑金官僚、民代,骯髒企業的屠殺生靈史,教育孩子,以為殷鑑,認清角色,展開行動。

讓我們的教育拒絕為國家、為企業主服務,而是為你我的將來、後代子孫、台灣的生靈服務。

李根政(2001)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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